约摸十多年前,看马基德.马基迪的《小鞋子》,便琢磨出一个道理——但凡好的电影,必是全程给你微妙的刺痛感,宛若天使暂时离开的时候,圣光在头顶黯淡,于是便有了重要的伤感时刻,可与幸福瞬间对照观瞧。
一如《小鞋子》里的男孩要争取一双鞋,弥补给妹妹造成的损失;马基德的最新作品《云端之上》,无疑是让主角的刺痛感加剧,变得如鲠在喉,对片中的两个家庭来讲,天使“渡假”太久,令人不知所措,只能望向云端,等候温暖的月光再次降临。
作为中国首次引进公映的马基德作品,《云端之上》炮制了一幅“以爱之名”互相伤害,又互相理解的苦难众生相。镜头始终对准低到不能再低的生存环境,弟弟埃米尔混迹于贫民窟,贩毒的同时只为见证穷人“活着”的方式,他在边缘滑行。姐姐塔拉系家暴受害者,通过承受侮辱与损害的方式攒起了一小笔钱,为自己换来一间房,然而她的终极戏剧任务,却是住在监狱里,因为砸伤了意欲侵犯自己的老板。
从那以后,姐弟俩的人生变得愈发扭曲,埃米尔硬着头皮去照顾自己的仇人,也就是害姐姐坐牢的老板,亦由此看到了对方面目可憎的背后,竟藏着一个同样赢弱的家庭。年事已高的奶奶带着两个孙女,这是埃米尔姐弟的“死对头”留给他们的大难题。这一家三口与埃米尔之间的交集,正是刺痛的开始,他们不受神的眷顾,在险恶的大环境中不得不以尴尬的关系互相依存,自乌云中漏下的仅有的一米阳光,系严格意义上的“良知”。
是的,触及云端如此困难,在这个故事里,所谓的“小确幸”全都依靠良心的刺痛来呈现。这份刺痛,来自于埃米尔在最后一刻放弃了把仇人的孙女卖掉的念头,来自于好哥们出卖埃米尔的时候又幡然醒悟,来自于埃米尔对祖孙三人情不自禁的怜悯与关爱;更来自于姐姐塔拉用一个金戒指换来让出生在监狱的孩子看看月光的片刻美好,然而那一刻,牢门外狂风暴雨......
马基德悲天悯人的方式,与很多人不同,他不为戏中的主人公们设计或好或坏的结局,这不是他要做的事。而只是以“爱憎交加”的形式,用大量的上帝视角,展示众生皆苦,站在“云端之上”向下俯看的,似神又非神,他跟观众是并肩而坐的,就只是这么看着,看他们如何与黑暗抗争,如何在坏到不能再坏的际遇里努力触摸幸福的愿景。近乎透明的色调,容纳的是丰富的场景和人心人性。
我始终相信,电影是有社会责任的,它打破地域的局限,挑破时空结界,让你窥探到世界每个角落的黑白灰,这是专属于电影人的善意。一如《云端之上》的结尾处,拍了一场胡里节的戏,那是印度迎接春天,祈祷正义战胜邪恶的盛大节日,同时也为了人与人之间摒除误解、消融怨恨而存在。埃米尔带着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祖孙三人走进彩粉漫天的狂欢人群,一切终将释怀,而一切都已铭记刻骨,这便是人与人之间互相支撑、互相守护的方式;他们是彼此的天使,也许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