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无处不在。就在大街上,无数个小丑经过。他们不是绿色的头发,苍白的面容,红色的鼻子,血红的大嘴。现代小丑比较追求时尚。他们也想要去整容,让镜子里的那张脸看起来温情脉脉。也伪装得更好。让蝙蝠侠和警察无法辨认。小丑可以是女人。也可以是孩子。每一个艺术家几乎都是小丑。摇滚乐队是怒吼的小丑。画家是安静的小丑。作家是伤心的小丑。演员是分裂的小丑。舞者是燃烧的小丑。那些孤独的、压抑的、天真的少年是变身前的小丑。他们遭受校园霸凌。或者他们具备对这个世界说“不”的天赋。他们的使命就是成为小丑,拯救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并没有蝙蝠侠。这个世界遍布小丑。上帝是一种虚幻。于是这是一个无趣而危险的世界。每一个小丑都备感寂寞。于是每一个小丑都寻找着另一个小丑。相互温暖。有时,他们一起制定计划,实施一些行动,用以回击这个冰冷的世界。那些恐怖袭击和战争,是愤怒的小丑;那些艺术创造和美好,是安静的小丑。宗教是一个害羞的蝙蝠侠,他从不现身,寄居在教堂和人们的心灵深处。通过牧师和小丑对话。在那些没有宗教信仰的地方,小丑们更加孤寂。那些善良的、美丽的、丰富的青年们,被这个丑陋的、冷漠的世界逼成了小丑。每一天,太阳照射着这个世界,无非是加剧了小丑们的绝望。小丑喜欢黑夜。因为此刻,白天的所有战斗都风平浪静了。小丑们被允许回到家中,独自包扎伤口。他们洗掉小丑的面具,独自哭泣一会儿。然后孤单地睡去。一天又一天。小丑们和这个世界的交易很简单:我们从不冒犯他人,我们只是想要一点爱。
于是每一个小丑以他的方式寻找爱。这是一场战争。这是一场小丑和冷漠、伤害、孤独、嘲笑、疾病之间展开的战争。这是小丑和命运之间展开的战争。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天也都是艰难的。只有心地善良和纯真的人才有可能成为小丑。就像一朵纯净的睡莲与湖底肮脏淤泥的对比。内心纯真的人对这个世界的丑陋更加敏感。于是他们选择惊讶、不解、疑惑、逃离,这些举动让他和这个世界显得格格不入。其他人觉察出他的不一样,然后孤立他。在背后议论他。他被戴上“古怪”、“天真”的帽子。成为别人的笑料。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丑陋和真相。世俗的人往往活得愚蠢而又开心。这个世界向世俗敞开怀抱,却用一瞥轻蔑的眼神推开了纯真与热血。人们都认为,善良和纯真就是“傻”。精明和圆滑却被人称道。然而所有艺术的缪斯,都是干净而清纯的。苔丝。简·爱。朱丽叶。杜丽娘。林黛玉。千寻。所有的文学名著无非就是描述主人公如何变为小丑。作家首先变身为一个伤心的小丑,然后写作他的自传,告诉人们成为小丑并不可耻。因为小丑才是这个世界的先知。所有的哲学家都是小丑。他们经受痛苦与孤独,身患精神疾病,在挣扎与癫狂下思考这个世界的真相。这个世界可以一分为二,小丑的世界和不是小丑的世界。这个世界所有的柔软与浪漫,所有的深情与救赎,都是小丑创造的。小丑就是古希腊文明,就是文艺复兴,就是现代派。梵高像小丑吗。蒙克像小丑吗。席勒像小丑吗。塞尚和马蒂斯,是我喜爱的小丑之一。科塔萨尔和布劳提根,是我喜爱的小丑之一。蒂姆·波顿和贾木许,是我喜爱的小丑之一。正是因为这个世界诞生了这些不够成熟和精明的小丑,这颗星球才不至于一片黑暗与孤寂。
一开始,每个小丑都还不是小丑。就像电影《小丑》里的亚瑟那样,虽然孤独,也还是努力地活着,每天仔细上妆,在街头表演。至少,在他的身边,还有妈妈、同事、成为一个成功小丑的理想。就像每一个艺术家在涅磐之前,都曾是那个敏感、脆弱、小心翼翼的孩子。是这个无趣而冷漠的世界的打击与孤立,让这些孩子成长为小丑。亚瑟身边的温暖一个一个地消失了。就像每一个无助的孩子内心积累的压抑与绝望。如果不能死亡,就得继续忍受。然而这个世界是没有一所医院能够拯救黑暗的。心灵的黑暗与绝望,是每一个必定成为一个伟大的小丑之前必经的历练与洗礼。这是小丑的宿命,无法改变。而艺术是小丑手里的那支手枪。亚瑟用手枪杀人,成为哥谭市百姓里的小丑领袖,因为他已无路可退,身边已经没有爱了。如果上帝还给于亚瑟一丝爱的期待,他也不会成为小丑。如果这个世界上的少年都是快乐的,如果这个世界赞美纯真与善良,如果人性崇尚独特与高贵,那么这个世界还会诞生艺术吗。艺术诞生于光明还是黑暗。如果没有黑暗,又怎会有光明。如果没有悲伤,又怎样凸显幸福。如果没有宿命,又怎会有沧桑。
所以,每一个小丑的诞生都有他的意义。或许那就是他今生的使命。注定,他将独自咀嚼生命里的痛苦与磨难,在某一个时刻开始他的工作,无论是使用手枪杀人还是艺术创作,他必将成长为一个很酷的人,一个思考者,一部电影里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