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无处不在。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首泣血的史诗。
然后,每一天,每一周,每一个月,或许就是一首五言,七律,十四行诗。每个人都是诗人。
那些诗歌,有时是惠特曼写的,有些是普希金写的,有些是叶芝写的,更多的,是像卡佛和布考斯基那样的。如果是女人,那么艾米莉·迪金森复活了。而每个男人的心底,则住着一位骄傲的拜伦和柔情的雪莱。海子也复活了。敏感害羞的海子。
诗意无处不在。那些四季,成长,痛苦与欢欣的交织,绚烂与凋零,漫长与狂喜,雨水与朝阳,沉睡与醒来,疾病与痊愈,低谷与高潮,那些你生命中的挣扎与感悟,便是你诗歌的缪斯与注脚。那些高低起伏的节奏是你诗歌的节拍。所以你不必沮丧,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是慰籍。一切都将是美好的回忆。
每个人都是艺术家。于是,上帝借导演贾木许的作品为人们宣告了这一真理。那就是电影《帕特森》。
这部电影是一个寓言。这部电影就像泰戈尔的《飞鸟集》那样柔情而直白。电影寓言了这个地球上每个人生活方式的真谛。每个人都无法逃脱。那就是生命的重复与冗长。然而人类却在其间创造了文明与诗意。
每个人都是帕特森。这个住在美国新泽西帕特森小镇上的男子。一个普通的23路公共汽车司机。一个诗人。一个好丈夫。一只斗牛犬的主人。一个小酒吧的常客。一个好的聊天对象。一个孤独者。
帕特森写诗。写在一本普通的笔记本上。他在早餐桌上写。在开车的前夕写。在小公园的凳子上写。在地下室里写。但丁与兰波是怎样写诗的呢?波德莱尔是靠在沙发上写诗的吗?马雅科夫斯基那些散落在书桌上的诗稿,是否沾有婴儿的口水与蛋糕屑的芳香?电影《帕特森》揭示了每个诗人的真相与现实。电影亦揭示了文明诞生的坚韧与聪慧。那些人类至今创造的所有艺术,就在每个帕特森冗长的生命里诞生。就像一幢老房子墙角里长出的一朵牵牛花和紫丁香。
于是上帝欣慰于每个帕特森的辛劳,他就施加魔法,于是那些墙角里的小花成为了一大片优雅的薰衣草。以及高贵的郁金香花田。于是每个普通的帕特森成为了人类史上那些响亮的名字。然而抛开那些华丽的加持,那些大诗人首先只是一个普通的帕特森。重复着周一到周日相同的生活。穿同一件白色T恤醒来,吃相同的早餐,由一盒火柴引发灵感,穿同一件深蓝色的工作服上班,听老板抱怨相同的生活琐事,开车听乘客们的聊天,吃大同小异的午餐,然后写下不一样的诗歌。
帕特森会感到厌烦吗?然而上帝未必会感到不妥。上帝的性格是外向还是内向呢?上帝或许是个宅男。上帝按照自己的模样创造了人类。他的懒惰让每个帕特森都有了他自己的影子。于是我们得以窥探上帝的私生活。或许这也是那些星外来客的生活。上帝与他们交谈,彼此惺惺相惜。于是整个宇宙就是一颗复杂而简单的帕特森。每一颗星星就是一个帕特森。地球就是一颗单纯的帕特森。它的坚守与忍耐创造出了如今丰富的人类。不要害怕我们冗长的生活是那样相似,因为在那些重复里,蕴含着诗意与改变。人类世界里发生的所有故事与绚烂,都诞生于此刻你窗外安静的雨天,那些忧伤的深夜,以及清晨孤独的阅读。
这就是重复的意义和价值。冗长即是诗意的真实。电影《帕特森》勇敢地述说了生命的真相。我们的生活一如既往。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那些曲曲折折的苦难与欢喜,是你生命里的诗篇,有时是浪漫派,有时是象征派,每个生命都不虚此行,最终,上帝会将它刻在你的墓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