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电影看完,明明是最好的结局,却哭了起来。
我们都是孤独症患,等待救援。每个藏在啤酒杯或者可乐罐里的孩子降生下来,就在找寻自己存在的方式,感受生命的价值。玛丽成长的环境随意且病态,吃着雪莉酒味道的蛋糕,看着奇形怪状的死鸟模型,当有了炼乳、动画和宠物鸡时,却好像也是满足的样子。我们也许从未孤独过,却仿佛又时刻孤独着。而马克思也在过着他单调沉闷、死板规律的生活,他害怕任何事物的变动,一丁点儿不同都能让他焦躁恐慌失眠好久。然而这个孤单的灵魂也在渴望着友谊,尽管不知它会何时到来、怎样到来,甚至不知道面对它时应该如何自处,但马克思还是在既畏惧而又期待着。有人说,每天沉湎在同一种生活模式里的人,只不过是在适应死亡。生命是一条长路,智者们精打细算地挪动着脚掌,计较着每一步的幅度,活得辛苦而又充实;而愚人只是走在路上,看路边的花、脚底的石和每一个烟头、每一个香蕉皮,也许就是因为身为愚人吧,因为不知,所以不讲什么苦乐,只说活着。这世界给愚人的机会要比给智者的多得多,哪怕我们这些愚人只是走在适应死亡的长路上,一个偶然,就能和希望不期而遇。所以玛丽和马克思,两人的友谊开始,就是一场命定的惊喜。

如果一个人用淡漠的口气说着自己悲伤的故事,这个人要么是经历太多不在乎,要么是真的不懂这些愁与苦。玛丽说自己因为外貌被欺负被羞辱,想改变却总是弄巧成拙;马克思说自己想减肥但难以控制食欲,生活在繁杂的城市里多么不开心。两个人此时的共鸣排除金钱、年龄、性格、相貌,仅仅是一颗单纯的心,所以不管是怎样的故事,在他们眼里,经过笔端和眼泪,也只是慢慢蒸腾而成的说给另一颗心的故事而已。玛丽和马克思,两个人说着琐碎的事,却谈着生命里不能承受的重和轻。每一次的来信回信都是一次深刻的人生对话,轻飘飘的几个字就能勾起对过往沉重的回顾,但在沉重之后,又是轻柔的谈话和安抚。在每次的信件中,这种友谊的羁绊也就愈发深厚。

我们似乎都活在被人操纵的世界里,身上每一根吊线都是别人嘴里的话语,明明有手有脚,却跟着口舌摆动,身不由己。马克思的怪异与违和是他不可控的神经在身体里的控诉,当这样的腔调太过喧嚣,遮盖掉吊线的力量时,难免让他感到无所适从。玛丽的单纯和善良在一定程度上中和了这种不良反应,让他能在灰暗的精神世界里,触摸到最接近内心的一米阳光。每个人的降生,都是被牵绊着的,这些牵绊有些变成了信物,有些变成了枷锁,但不论变成什么,总有人想逃离一切,想扯断联系,在孤独一隅里高歌自由。然而谁又能真正自由呢?就连自由本身都要别人定义。马克思也想过逃离一切,当他被玛丽围在“什么是爱”的怪圈里跳不出来时,当他被定义为“亚斯皮”的状态框定时,当他被世界给予的各种机遇和挑战连番震撼时,当得知最原始的自己在玛丽眼中只是病患时,是他的剖白和理解让友谊有了延续;玛丽也想过扯断联系,当她陷在马克思长期不回信的愤怒和困惑当中时,当她在充满自信和理想主义的道路上越走越偏时,当她被好友和丈夫全部抛弃时,当她已然决定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时,是她的善意和执着让生命重焕光彩。两个人都在内心追求一种平衡,当彼此深入到对方的生命时,友谊就已变成了天平的指针,与砝码再无关联,友谊的存在才是界定平衡的关键,所以每一次道歉,每一次原谅,都弥足珍贵。我祝福你的任何,我接纳你的任何,你可知做起来多不容易,因为我们有时甚至不能接纳自己,想要变成他、她、它,只要不是自己。但你要相信,当你真正选定一个人甚至更多人去接纳时,就像是要把色彩缝在自己的锦绣时光里,有刺痛,然而回头看去,却也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我曾经也是这样以为,却没想过在这烟波浩渺的海洋里,一个岛屿就自以为是一片陆地;没有人是一颗孤星,我曾经也是这样以为,却没想过在这亿万光年的银河里,一颗星星就自以为是一个世界。它们孤独而又寂寞地存在着,不期待被改变,不渴望被接纳,你看它们悲哀,它们却甘之如饴。我们生来孤单,却追求陪伴,在探寻的过程中,慢慢觉得孤独的人都是可耻的,却从不曾感受过他们孤单中一个人的狂欢。马克思说“我不觉得自己残疾、机能不良或需要治疗,我喜欢做个亚斯皮患者!”所以当他看到玛丽写的“希望有一天我们能治愈你的病”这些刺眼的字句时,会深感背叛和恼怒,会失控到偏执且可怖。但不论多孤独的灵魂,都渴望友谊,那是一种抛却索取欲望本性的情感表达,那是流不出眼泪时脸上冰凉的液体,那是胸前一直挂着的faces小册子,那是被塑封起来贴满一面墙的信纸,那是能接受自己和挚友的任何的勇气,那是即使终生未见也能没有遗憾死去时脸上的笑意。当你能凭借友谊串联起一段时光时,你定能感受得到,彼时给你的温暖,足以抵挡今后的寒。


我亲爱的人,是因为知晓一定有你为伴,我才会感谢此刻的孤单。
